「未盡的群像」座談一:排灣族社會中的女性創作

Female artworks in the society of Paiwan nation

主講——王昱心、武玉玲、Lanyun Vavulengan  主持人——呂瑋倫

《藝術觀點ACT》85期,2021年4月出版

女性背後

Lanyun Vavulengan(以下簡稱「Lanyun」)──平常大家叫我雪真,但我第一次創作、辦展就選用族語名字,因為想回到我的家族找自己的身分。我跟武玉玲是表姊妹,因緣際會下,透過創作湊在一起,在這之前從來沒有見過。

我們的見面起源於今年(2020)武玉玲的個展,昱心老師希望我去幫忙,那時已是晚上10點,夜燈下看不清彼此,遠遠的玉玲姐一看見我下車就說:「表妹,是妳嗎?」然後她根本沒時間跟我解釋我要做什麼,只問我說:「妳會拿針吧?」我說昱心老師叫我來,就是因為我會拿針呀。後來透過協助她創作的過程,我好像看到自己的另一面,透過自己的創作,找到回家的路,內心是溫暖的。但協助玉玲姐創作,看到的卻是滿目瘡痍的一面。我才發現,雖然我們都是排灣族,但是生命的經歷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剛剛表姐在旁邊問我說,怎麼辦,我都不像妳這麼白。我看著她說,姐,妳很緊張齁?沒關係,因為玉玲姐的媽媽,她非常……不能講漂亮,是端莊、優雅。我們就互相說,妳不要說了,誰比得上妳媽媽?那一代的女性真的是,不能只有「美」來形容,她們生命的堅毅,讓我們有力量。今天坐在各位面前,是因為她們背後支持著我們。所以今天不是要來說我們的故事,是要說那一群女人的故事。

武玉玲(以下簡稱「武」)──我的族語名字叫Aluaiy Kaumaka,我跟雪真是同一個家族。這是我第一次在部落以外的空間,與大家面對面對話。我住在屏東三地門,從事創作將近二十六年,從很傳統的工藝開始,風災後,遷到禮納里的新部落,也有了很大的改變跟轉換。我要先謝謝昱心老師,剛剛提到的那場個展,對我非常重要,她是我的策展人,因為她,我真的開始被看見,也才有勇氣答應今天的座談,跟大家分享我的創作經歷,如何在部落扎根、如何在部落離不開……,然後影響到我現在的創作。我不曉得我是不是藝術家,我覺得我就是部落的婦女,部落給予我的期待是希望我成為一個耆老,擔任部落各項事務,也到鄉裡面的婦女會。不瞞大家說,我坐在這裡,心都在想部落裡面還有什麼事務。

王昱心(以下簡稱「王」)──我今天的角色應該比較像引言人,我不是排灣族人,但我做的很多策展與研究,都跟排灣族有關。過去超過二十年的時間,我陪伴不少部落的人一起創作,記得最早合作的對象是在台東的金峰鄉正興村,裡面好多朋友是原民會職訓課程教學認識的,我覺得那時是互相陪伴,我不敢說我教了什麼,而是用我的所學與專業,去交換、收穫更多在書本上看不到、或在很多地方學不到的經驗。

剛才玉玲姐有提到,我今年幫她策劃她第一個個展,其實在個展之後她還有很多展覽邀約,包括日本橫濱三年展,非常難得,但其實從2018年開始,就好像是玉玲姐脫胎換骨的時間,她的創作到了一個成熟階段,但她其實花了很長的時間……,或許也不叫摸索,而是慢慢的累積;她知道自己要執行的是什麼,但她眼前看到的是部落的需求,因為她把所有的時間拿來陪伴部落。在這個過程中,她的作品也慢慢長了出來。這一長,不得了,2018年拿到Pulima藝術獎首獎。其實玉玲姐在Pulima藝術獎是模範生,每一屆都參加,不管有沒有得名,好像是給自己一個功課,2018年拿到首獎,我相信很多人也嚇一跳,覺得這是突然冒出來的作品嗎?後來我們回看玉玲姐整個脈絡,從風災之後,作品就在改變了。以前人家說,就是工藝啊、裝飾啊……,事實上,我在2009年藝術家駐村計畫的時候看她的作品,心裡都覺得好可惜,她都只有做一點點,她要是規模放開來,就不得了了。果真沒過多久,真的出現一個很「放」的作品,開始跟以前不一樣。

而她探討的內容,卻是大家都沒想到的。部落婦女(指武玉玲)願意打開心胸去說,其實也醞釀了將近十年。她提到從八八風災後,大家如何坐在一起,讓自己受的傷攤開,不管是失去親人的傷,還是失去土地、失去家的傷,藉著「手作」慢慢療癒。玉玲姐陪伴了部落非常長的時間。這一次幫玉玲姐策展,她一開始只有一句話,她說,她就是要「純粹」。純粹,什麼東西?回頭再去跟她對話,才發現她要講的東西好多,我當下自問有沒有辦法幫忙呈現出來?其實那時候是很有壓力的,因為玉玲姐的選擇非常獨特,她的作品是要逃離傳統的束縛,可是卻選在離家鄉很近的一個空間──屏東的原住民族文化園區,有了最完整的表現。

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2018年,玉玲姐的作品就已經看不到那種部落的圖紋或是族群符號的展現。她選擇在屏東、她的故鄉,來辦這個展覽、用這個模式去展現,我相信她的心裡是很擔心的,大家會怎麼說她?長輩會怎麼要求?她是不是也會有壓力去詮釋這些作品?但是她願意踏出這一步,我就應該當她的靠山。這次策展選的作品都非常重要,其中唯一看得到明顯文化符號的,只有《清香的愛永遠不變(媽媽的手)》這件作品。清香,這個名字是玉玲姐母親的名字,她自己訂下這個主題,應該由玉玲姐來講。

母輩之影

武──我要先說的是,風災後的這十年,讓我對自己的使命,還有對部落的意識更深、更重。從小的教養,我的vuvu【編註1】跟我的母親非常重要。我受部落教育很深,比起國民教育,我的思維一直是以部落的教育在行走。當然這還摻雜了家族裡面我是長女,要傳承使命的責任,在還沒風災前,我其實對於這個部分沒有深刻的認知,因為有一段時間是斷層。我離開部落,從學生到出社會那段時間,有很多的衝突和矛盾,跟部落之間或者家族之間。很重要的是在這個十年,這些事情讓我有很大的體悟和理解,給予我這樣一個責任和身分,才有辦法在創作這一塊,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回饋、來繼續走。

《清香的愛永遠不變(媽媽的手)》這件作品,我母親對我是一個很大的影響力的女性。我母親養育了五個孩子,不靠我的父親,是相當獨立的女性,她靠製作傳統的衣服,當了35年的裁縫師。在她年紀大了之後,她把原來的工作室收掉,回到禮納里住,過程中,整理她的東西、搬家,光是她製作的繡片,或是在外面教學的sample大概就有60箱,但能使用的只剩34箱,其他已經風化掉了。

在這個過程中,做這件作品,也是要紀念她這35年來默默在部落付出很多關懷,或是在工藝這個部分,雖然好像在外面看不到她的成就,但我想透過我的展覽,讓大家知道武玉玲有一個很棒的母親,所以就開始整理這些繡片。從我們兩個互相適應開始,她搬回來一起住,兩個母女是每天吵架就對了,因為生活完全不一樣。她很獨立,我也很獨立,對於自己的意識很重,煮個東西也要按照她,而不要按照我,然後覺得我的創作不應該是這樣,應該要照她的方式等等……,是這樣的一個上去又下不來的情緒過程中,邊哭邊整理她的東西。會做這個我相信,是在我內心很大的對於她的愛,那個愛是不會去表現的,透過這個作品,把它拼湊。

媽媽以前在部落是調解委員,也是耆老,媽媽雖然沒有念書,她的學習、教養和文化傳統的認知非常深刻,有很多文化傳統習俗規範,她相當了解。所以我們家是文化健康站,很多老人一起學習聊天,老人家不喜歡去上課,都到我媽媽這裡。所以有時候我覺得我的思維都變得像老人,但很幸福的是說,我越來越清楚很多的文化脈絡,我在製作的時候,老人看到問我在做什麼,我說要把媽媽剩下的繡片、她來不及組裝的,拼成像一幅畫,讓你們都可以看見。vuvu看到就會說,哇!我也要貢獻,以前在原鄉有很多自己繡的繡片,可不可以拿過來?我說好啊!所以很自然的,這些老人家提供自己的繡片,過程真的很感動。後來把它整理起來,差不多快完成,vuvu們就說,這個怎麼這麼像我們的大武山脈?以後我們走了,我的靈魂都在上面,我們的孩子都可以看見。【編註2】展覽的時候,《清香的愛永遠不變(媽媽的手)》是最大的迴響。

王──接下來我再介紹一下Lanyun。玉玲姐的作品講了很多線材,但是Lanyun是用很多布料。Lanyun使用比較當代的拼布手法,把對故鄉的意象製作出來,她小時候也在部落長大,只是比較獨特的,她媽媽不是嫁給部落的人,是嫁給外省人,所以也就會有一點站在一個既核心又邊緣的位置。對她來講,雖然小時候也不太清楚為什麼,但她媽媽心中有一把尺,認為妳就不要湊熱鬧,因為家族的事不是一個小小的Lanyun、一介女子可以說什麼話的。但是這個「女性」的位置,她們兩者的母親嘴巴都這樣講,事實上她們的力量是很強大的,部落有什麼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回頭問兩位ina【編註3】怎麼解決,甚至一些神話故事的細節等等。所以她們把自己掩藏在部落裡,事實上很清楚,自己有能力去做點什麼,也希望她們的下一代可以再做點什麼,但又不敢把全部壓力放在她們身上。我們看到老一輩的人的矛盾和掙扎,尤其是玉玲姐,面對著她很強勢的母親,有時候我在旁邊都會捏把冷汗。但她就把這個轉換成創作能量,我們可以看到這些需要非常多耐力和時間才能完成的作品;Lanyun的拼布也不是簡單做的,也是需要很大量人力投入才能完成。

Lanyun──剛剛昱心老師提到我們兩個的母親是部落很重要的耆老,玉玲姐的母親江清香女士是口述歷史非常重要的一位女性,有很多儀式,包含服飾、禮儀都要先詢問她。我的母親兼具排灣族和魯凱族,也是莎卡蘭(口社部落)mamazangiljan【編註4】的繼承者,可是我和玉玲姐都被告知一件事是,「不可以出風頭」。我講一個故事,是玉玲姐跟我講的,她說她小時候看到人家都可以編花環……到現在部落的婦女為了避暑,還是會把有香氣的花編在頭上,用布纏繞著,不但可以聞到花香,也可以讓心情平穩下來。玉玲姐小時候因為小朋友也會被編花環戴去上學,她的祖母就去地瓜田把地瓜葉編起來給她戴上,她說,我那時候那麼小,我想要的是花環,她給我的是地瓜葉!其實我回想我們的外婆和母親都是一樣的教育方式,我外婆在外面,是傾聽別人講話時,神情優雅端莊,可是回頭對待她的子女非常嚴厲,我曾看過我的母親成年後還被她抓頭髮,只因為不順她的意,可是那個舉止絕不能被外人看見。我的意思是,排灣族的階級關係,包含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甚至是女性和女性之間的關係是很特殊的,那是在一種壓抑與順服之間,但也因為這個特殊性,我們從小很叛逆,想突破那個殼,可是沒辦法,我們回到內心,會屈服。那個屈服的過程,是看到她們怎麼走過來的。

我陪玉玲姐做作品的時候,很多ina把她們的繡片拿過來,每一個繡片就像她們身上剝下來的肉一樣。你想想看,每一個女性,從本來很安逸的環境中一直遷移,可能天災、可能人禍,我想起我外婆與母親那一代的女性,她們脫離日據時代,又進入國民政府時代,她們的心情根本就是交錯的,也不知道怎麼教導孩子,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要把自己放在哪裡。等我們這麼大之後,回頭去看上一代的女性,我的外婆她白天的工作是助產士,晚上在家縫製傳統服飾增加收入,我小時候看的生產過程就是血淋淋的畫面,因為我要幫忙拿聽診器,經常聽到女人在哀叫。我經常想,男人呢?男人在哪裡?她的先生呢?但在部落,生小孩是女人的事情,養小孩也是,小孩好像都是部落的ina養大的,因為我可能養我的孩子,也同時照顧別人的孩子,這也造成了我們常常把部落的事情當成我們的事情,沒辦法分你我。

從遠距離去看這個關係的時候,我才體會到vuvu與ina在她們的年代是多麼不容易,但歷史上沒有她們的名字,甚至在部落裡面,我最近聽到的一個小道消息,連豐年祭的時候,重要的祭典裡,也沒有女性的聲音。我後來在我作品《唱歌的ina》裡拼出一些遠遠的人影,周邊用我vuvu留給我的繡片縫製起來,做這件作品時,在我的記憶裡,當時的女性要抒發對另一半跟家裡的不滿,是透過隱晦的歌謠與對話的語調。小時候我常常聽見vuvu與她的姐妹坐在長廊前唱歌,邊唱眼裡含著眼淚,她們在歌聲中互相理解,多年後我看到玉玲姐的ina,與她的另一個ina坐在庭前哼著傳統歌謠時,我感受到自己所有的情緒就在歌裡煙消雲散。這些女性在面對生活的煎熬時互相提攜,彼此分擔了心裡的情緒。

如今我們兩個各自創作後,我去找清香ina,她跟我說,Lanyun,妳一定要繼續創作,跟妳姐姐作伴,她一個人很辛苦。我就跟她說,妳不是上禮拜才罵她嗎?不是上禮拜才又講她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嗎?我後來才理解,上一代對我們有多大的期望,面對她們越不過的那座高牆。她知道我們是不容易,但現在她們用有限的歲月來「支持」我們創作。跟玉玲姐一起創作的過程,讓我更深入的活在那個當下去理解,整個遷移過程裡,女性的生命是怎麼度過的。當我看見部落裡重要場合或儀式時常是男性出現,女性往往是極少數者,但是vuvu說在過去社會裡不是這樣的,我覺得這是很可惜的事情。

未竟的政治與責任

呂瑋倫(以下簡稱「呂)──即使是現在,當我們試圖重建一種史觀來跟原住民社群或歷史對話,還是會發現即使女性的經驗跟這個史觀的邏輯並不相抵,但最後可能透過展覽或其他方式呈現出來的,還是非常側重在單一性別上。

王──這幾十年的觀察裡,其實原住民族群普遍已經在找回傳統價值觀,但在當代社會,在漢人還有西方世界的主導下,受益最大的還是男性。以前的社會,男性的位置不一定是這樣,做的事情也不是這樣子。但因為進入主流社會後,就是以男性為主,很多事情是一個大翻轉,我們看到現在的政治界,佔最多位置的是以前不會佔在那個位置的人,所以在這個當下,如果把漢人建構出來的社會權力擺在手上,再影響回部落裡,以前的秩序就可能被改變。

Lanyun──我參加自己vuvu汪桂春女士的喪禮,她是部落耆老,也是教會的長老之一,她父親是在日本時代非常被尊敬的mamazangiljan領袖之一。mamazangiljan是透過內在的精神要求,坐站起臥都被規範,從頭冠戴上去那一刻,身體就不能任性擺動了,永遠只能正面向人、向前。所以我們的舞蹈是圓形的,向前面看,老一輩的ina們都說,維持這樣跳一個晚上都是常有的事。所以身為mamazangiljan,現在翻譯叫貴族,其實我們根本都不貴,我們有好多壓力在肩上,很多教條跟約束,家族的繼承者,都要顧到部落跟部落之間的平和。是幸也不幸,到現在還要遵守那個教條。有一次我在玉玲姐家看到她一身灰黯,真的差點想唸她幾句,又不是戴孝,全身穿黑的幹什麼?她說我不能讓別人看到我的眼睛。她說的是低調行事的
要求。

在我vuvu的那場喪禮,相較於婚禮、政治選舉場合,都以男性居多,他們常一排站著拍合照。但若遇到喪禮或紛爭,需要協調的時候,常常需要有部落重要的女性耆老出來協調、商議禮儀跟規範。vuvu那場喪禮,幾乎是各部落重要的女性耆老,在家中客廳圍成一個圓圈,討論怎樣說服我,不准我把我vuvu安放到教會墓園,而是改放到部落墓園。這其實是我跟我vuvu生前的約定,她那時候高齡九十幾歲了,她說:「我不要到部落的墓園。我這一生,已經遵守了部落所有的規範,我想要回到上帝的懷抱。」可是部落的婦女說,不可以。在那一場圓桌會議,全是女性的場合裡,我看到的是那些女性懇懇的哀求:「我們需要一個mamazangiljan的領袖帶領我們家族。」那個領袖是多麼的沉重呀。現在有一個活生生的在這裡(指武玉玲)。

武──很多人問我為什麼不離開部落?可是如果我離開了部落怎麼辦?老人家說,不要怪我們喜歡講話,不是因為我們需要陪伴,是因為我們肚子裡有很多學識,當我們抓到機會跟你們聊天,就是在留給你們。所以為什麼我一直,尤其就是,風災後十年,我們遷到新環境,我更是對於部落的意識、部落的整個狀態有更大的負擔跟使命。老人家一個個走了,但是部落的教育真的不等待,整個狀態流失,文化習俗規範,就沒有了秩序。

這十年的創作過程,讓我理解什麼叫勞動,就是在部落最日常的生活,去經歷,去陪伴,一起融入,在創作的時候,就會變得更有自信。剛剛昱心老師或Lanyun很多交織的話題,讓我有一些情緒上的激動,很多的感動,很辛苦,因為我是長女,又是貴族身分。以前的婦女是因為殖民後受日本教育,她們的性格上對家庭,完全是依附在男性,沒有任何情緒,就是堅持。到我們這個年代,在很多地方會去修正、去修補,那我們就必須緊緊抓住部落給我們最真實的引領。


編註

1. 祖父母輩的通稱(男女通用)。亦是祖父母輩對孫輩的稱呼。
2. 繡片的製作也關係著製作者當下的情感與情緒,當時的女性將心情、對家人的期許與祝福都繡於布面,因此排灣族的服飾也時常可見三代製作者的繡片同在一件衣服上,宛如精神的延續。
3. 母執輩的通稱。
4. 現指稱頭目或貴族階級。依講述者的意思,她認為在長輩的口中,mamazangiljan是要肩負守護、養育責任與承擔部落興盛責任的階層。


王昱心
東華大學原住民族樂舞與藝術學士學位學程副教授,研究與策展領域包括原住民工藝、原住民當代藝術等

武玉玲(Aluaiy Kaumaka)
三地門鄉大社部落,排灣族藝術家

Lanyun Vavulengan(恩萊勇.法芙魯安)
三地門鄉口社部落,排灣族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