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erritorialization of Multitude under the Violence of Neo-Liberalism
文———高俊宏、龔卓軍
《藝術觀點ACT》48期,2011年10月出版
本期
全球化之物換星移:臺灣從第三世界變成已開發國家?
1980年代末期,我曾在外商公司工作了幾年,於1990年初前往美國學習電影製作。1993年當我自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的研究所畢業之後,以文化體驗之名,前往紐約遊蕩了七、八個月。美國中西部以白人居多,紐約相對是個移民之都,當我每天從皇后區搭7號地鐵到曼哈頓,黑、棕、黃、褐、白等來自世界各國的各色人種便在同一個車廂相互交會、穿梭。透過朋友介紹,我在一個中國餐館打工,賺取生活費。餐館的老闆是臺灣人,曾經是跑船的船員,1970年代的某一天,他跳船成功,瞬間彷彿從人間蒸發,消失在大紐約市,十幾年後,他擁有綠卡,在紐約曼哈頓市中心經營三家中國餐館。在我工作的這家餐廳,廚房的廚師雜工幾乎都是從大陸偷渡來美的非法移民,其中有一位負責煎餅的大叔曾是大陸某高中的教務主任。當時1989年六四天安門事件仍餘波蕩漾,美國嚴峻的移民法破例收留了許多大陸留學生,在餐廳外場端盤子的女侍除了我之外,其他也都是大陸人,一位是三十來歲透過相親來美國結婚的廣東媳婦(她自怨是買賣婚姻,離婚後有個固定男友),一位賺錢協助丈夫唸博士的北京女生,以及一位來自大陸醫學系的女高材生。
這曾是我們非常熟悉的場景和現象:第一世界國家紛紛成立跨國公司,前往第三世界國家設立公司、工廠,希冀以便宜的勞力賺取更多的商品利潤;第三世界國家則從知識份子到勞動階層,皆嚮往第一世界的進步文明以及富裕生活,不是想盡辦法出國留學,就是不惜透過婚姻買賣、非法跳船跳機偷渡,只為打工淘金,謀求比家鄉更好的生活。然後他們企圖從移動者(movers)成為寄居者(sojourners),再努力讀書、工作,尋求各種機會成為移住者(settlers)。【註1】科技的進步帶動交通的便利,世界各地的地理距離逐漸縮小,國與國之間的疆界也更容易穿透,於是,遷移的流動成為常態,在第一世界的離散文化(diaspora cultures)也逐漸形成。1980年代後期多元文化主義在第一世界逐漸成為熱門的知識及政策議題,到1990年代成為政治正確的意識型態,美國社會、法律、文化政策等各個層面便深受影響,筆者在紐約的時日正好恭逢其盛。
│臺灣最早的東南亞移民/移工電影
曾幾何時,物換星移,當許多臺灣人還自卑的停留在第三世界的認同中,1990年代臺灣的資金、企業開始外移到中國大陸和東南亞國家,與此同時,我們也成為勞力輸入國。臺灣的鄉間和都會出現了口音特殊的新面孔:來自中國大陸、越南、印尼的「外籍新娘」為臺灣農村帶來喜氣與活力的,但「外籍新娘」也成為買賣婚姻的代名詞;建築工地裡的「泰勞」、「菲勞」逐漸取代原住民勞工,「菲庸」也成為都會區富有中上階層的消費表徵之一。1997年徐小明導演的《望鄉》,可說是最早以在臺灣工作的泰勞和菲傭為題材的紀錄片,2001年林筱芳與社會學學者夏曉鵑合作拍攝《外籍新娘在美濃》,則是最早呈現臺灣外籍新娘生活處境的紀錄片,從「外籍新娘識字班」切入新移民離鄉適應新生活的種種問題。在此之前國內影像媒體絕少站在移工和移民女性立場呈現他們的心聲,《外籍新娘在美濃》雖然製作水平不若《望鄉》精緻,但引起臺灣社會更多的共鳴。後來一位在臺灣定居十幾年的印尼裔姊妹終於說出了許多外籍新娘的心聲:「都是老娘了,還叫我新娘!」【註2】之後經由婦女團體、學者和東南亞姊妹努力爭取更名,於是「外籍配偶」、「新移民女性」逐漸取代「外籍新娘」這個隱含貶抑歧視的詞語。
然而主流媒體普遍選擇以負面和製造刻板印象的方式報導移民/移工,常常將他們描繪成兩種極端的刻板印象:謀財害命、製造社會問題的文化落後者;或是溫和順從、努力工作的廉價工人。荷蘭學者凡迪克(Teun A. van Dijk)指出,媒體並非基於市場考量,被動的迎合一般大眾的價值觀和喜好,而是菁英複製權力差異的重要機制。【註3】也就是如弗雷勒(Paulo Freire)所指出,「一個強勢支配性族群要使被支配的弱勢族群屈服其下,必須創造一些有關該族群的迷思。大眾媒體幫忙製造、延續和推廣這些迷思,讓社會民眾得以產生共識,同時也導致被支配的族群內化這些迷思為她們本身的現實。」【註4】主流媒體抹煞了移工/移民發聲和自我再現的機會,但2000年之後,臺灣的另類媒體開始提供移民/移工發聲的場域,移民/移工也逐漸發展了自己的族群媒體。
│議題影展作為弱勢者的另類媒體
臺灣自1991年引進外籍勞工,至今已逼近三十五萬人,大多數外勞來自印尼、菲律賓和泰國等東南亞國家,其種族、國籍和階級地位的背景不受臺灣人重視,因此跨國移工在法律的保障和社會上的合理對待受到相當的忽略。2003年前後,臺灣移民/移工的困境和層出不窮的問題逐漸引起影像工作者的關注,相關影片生產越來越多,他們似乎敏銳覺察出移民/移工已成為臺灣社會最底層的新弱勢者。「2004高雄國際勞工影展」除了國內外勞工議題的影片放映討論之外,首度含括了臺灣移工影像單元,聚焦外籍勞工的權益及處境。【註5】包括前述徐小明的《望鄉》、李道明的《離家出走去打工》(2003)、柯能源的《牛》(2003),皆呈現移工在臺灣文化適應困難、面對資方剝削、公部門政策缺失等問題。李志薔的《浮球》(2000)則呈現臺灣船主聘僱大陸漁工,礙於法令限制,漁工幾乎二十四小時擁擠船上,即使漁船在臺灣港邊靠岸,卻不得上岸的非人道生活。
上述影片大都以男性移工為主題人物,女性移民/移工的影像自2002年開始在台灣女性影展出現。《外籍新娘在美濃》入選2002台灣女性影展,2003年入選的是溫知儀的《兒戲》,呈現臺灣身障男子熱情迎娶越南活潑美女的愛恨情仇。2004女性影展首次映演女性家務移工來臺淘金夢碎的故事,即李淑君的《印尼女傭尤尼希》;游佳瑩的《他鄉際遇》則是七位新移民女性嫁來臺灣、適應臺灣生活的酸甜苦辣。對臺灣觀眾而言,影片的放映與討論使得移民/移工不再是統計數字或來自落後國家的模糊面孔,他們是一個個有血有淚、有思想情感的生命個體,在異鄉工作生活原來有那麼多的辛酸、苦悶和委屈,影音媒體以非常直接的方式(相較於文字)訴求臺灣人的理解和同情。
│南洋風.台灣味──第一個移民/移工影展
感受到社會各界對於移工/移民的關注和了解的需求,2007年台灣女性影像學會與新境界文教基金會合辦了「南洋風.台灣味:外籍新移民女性紀錄片專題影展」,【註6】算是臺灣第一次聚焦新移民女性議題的影展,除了蒐羅之前女性影展曾放映的影片,還包括蔡崇隆於2003年拍攝臺灣男人迎娶外籍新娘三部曲《黑仔討老婆》、《中國新娘在臺灣》、《我的強娜威》;《飄洋過海的家》(2005),吳平海導演跟著美濃「外籍新娘識字班」的成員回到她們的原鄉,又記錄她們在臺灣成立相互扶持的「南洋臺灣姊妹會」,在異鄉有了心靈的歸屬;劉俊宏為商業週刊拍攝的《湄公河畔的臺灣囡仔》(2005)探討了臺越聯姻破裂之後,許多越南媳婦將小孩帶回越南託父母照顧,卻產生了各種問題;蔡一峰的《假裝看不間見》(2003)冒險直擊大陸女子來臺灣假結婚、真賣淫的皮肉生涯。透過電影的放映與討論,與會者對新移民女性有更全面的認識,影展單位在拮据的經費之下仍試圖在臺灣北、中、南、東巡迴映演四個地點、十八個場次,獲得相當正面的迴響。
此次影展的特色在於所有的影片都是有關臺灣女性移民/移工的紀錄片,也因為紀錄片取材現實生活影像,加上移民/移工現身說法的見證,影展匯聚的聲音影像無形中建構形塑了東南亞移民/移工與臺灣社會交織的某種離散文化。影片美學品質或許參差不齊,但作者都是臺灣的專業影像工作者,他們可能基於同情、好奇或者背負正義感的使命,透過創造性的處理,探索、詮釋、再現「他者」的人生,因而此離散文化仍是「我們」(臺灣人)對「他者」(移民/移工)的形塑。雖然如此,影片放映激發觀眾對於移民/移工議題的討論,反思「我們」對「他者」的距離和偏見,拆解主流媒體形塑的刻板印象;移民/移工本身對於自我的處境有更深的瞭解,鼓舞其主體性的思維,更關切移民/移工組織的運作。聲音影像具體成為相關議題的教育媒介以及族群溝通的橋樑,更成為珍貴的歷史見證。
這樣的經驗激勵台灣女性影像學會於三年後(2011年4月)籌辦三天的「心歸屬.新移民/移工專題影展」,【註7】影展期間也吸引不少移工前來觀賞影片參與討論。此次影展注入全球化的視野,在「文化衝擊──你/我都是一家人」、「勞動中的移工──勞動中的鄉愁」的單元,遴選了來自法國、印尼、菲律賓/愛爾蘭、澳門出品的移民/移工議題影片(包括劇情片電影和紀錄片);而徵選的五部臺灣移工/移民的影片則分別歸類於「家與歸屬──淘金夢」、「社群賦權──我心歸屬」兩大單元。國際影片的觀摩,讓我們從其他國家的移民/移工經驗反思臺灣社會新興的離散文化是否可以更有包容性。「家與歸屬」單元三部臺灣影片中,李靖惠的《暗夜飛行》(2010)深入數位非法外勞女性的內心世界,她們遊走法律邊緣,卻必須忍受惡意壓榨、剝削的殘酷現實。黃惠偵的《烏將要回家》(2009)反映了移工受到仲介高額剝削與工作缺乏保障的問題。溫知儀的《片刻緩和》(2010)描述印尼外傭與臺灣阿婆相互陪伴慰藉而能夠跨越種族、膚色與階級的故事,是溫知儀繼2007年《娘惹滋味》之後,另一有關看護移工的短片佳作。
│移民/移工賦權的影像
「社群賦權──我心歸屬」兩部紀錄片遴選自2010年台灣女性影像學會舉辦的第二屆「教妳/你拍紀錄片:用影像改變世界」紀錄片培訓營【註8】成果發表系列作品。社工員邱怡綺及其組員合作拍攝的《越南老師/臺灣母親》,呈現美麗自信的中產知識階層越南媳婦在臺灣社會力爭上游的故事,完全打破一般人對「越南新娘」委屈勞苦、封閉受挫的刻板印象。臺灣國際勞工組織(Taiwan International Worker’s Association,簡稱TIWA)的社運工作者陳秀蓮和陳容柔拍攝《Run, Away》,則表達東南亞居家看護的移工,沒有休假權、受盡不合理的對待而不得不逃跑的血淚見證,激烈批判法律體制不完善造成結構性壓迫的問題。
由於我是此紀錄片培訓營的指導老師之一,培訓營參與學員多來自社福、社運領域的工作者或志工,陪伴學員經歷拍片從無到有的過程,我其實跟他們及其所屬的組織學習更多,從這兩部影片我也感受到移民/移工不同以往的新面貌。有趣的是,這兩部非專業者拍攝的紀錄片,選擇的題材與人物充滿了力量(即使控訴流淚都很有力量),不像前述的影片多半著墨於移民/移工的悲情、受迫和無力感。或許非專業者沒有太多巧思創作或影音美學的包袱,反而讓被拍攝者更能展現自我賦權或社群賦權的主體性。
在《越》片中,原本在越南就有大學畢業資歷的陳凰鳳,與臺商戀愛結婚後隨夫移民臺灣,家境優渥,卻也曾在生活中遭受嚴重的歧視,她自覺到生活條件比她糟的越南姊妹一定承受更多的委屈。因此在越語教學之外,陳凰鳳一度投身社福機構當志工,協助許多越南配偶解決疑難雜症,甚至自己書寫印製越南通訊,讓姊妹表達心聲,更努力向學在臺灣念研究所、博士班,為的是希望有機會教育臺灣的菁英階層瞭解越南文化,發揮其影響力讓一般人更能真心接納在臺灣眾多的越南姊妹。她尤其憤怒主流媒體以負面形象呈現越南配偶。影片中,她曾主動投書報紙駁斥《商業週刊》製作的影片《湄公河畔的臺灣囡仔》,她認為該片誇大了越南的貧窮落後,即使生活環境不富裕,因父母離異被越南母親帶回越南老家的臺灣小孩,也是在祖父母的愛與呵護中成長,親人的愛比錢還重要,這麼重要的價值面向,該片卻完全視而不見。從影片中,我們看到陳凰鳳的自我賦權在於不斷學習並能找到自己發聲的方式,能夠以書寫表達意見和心聲,教臺灣人學習越南語帶入母國文化之美,展現對自己文化根源的自信。可見遷移還是能讓遷移者增權培力(empowered),但藍佩嘉指出「個人式的反抗策略所帶來的培力效果畢竟有限,更積極的方式還是尋求社群的結盟,許多研究指出使用手機、出外工作上課與結社組織,都提供了新移民女性拓展人際網絡、克服社會孤立的重要力量。」【註9】《Run, Away》即展現結社組織的重要性。
《Run, Away》最強烈的畫面莫過於受迫害移工直接面對鏡頭的血淚控訴:照顧老人的移工不能休假、不能打手機跟家人朋友聯繫,或者明明是照護工,卻變相要幫忙賣雞肉,早上四點起床,晚上十二點還不能睡覺。這些情形已經令人覺得不可思議,還有工廠的老闆處罰女性移工的方式,是要求她們在大太陽下於工廠頂樓跑二十圈,只因為移工不小心對稽查人員洩漏超時工作的情形。這位移工哭著說,「我跑不動,昏倒了,老闆還叫我要繼續跑,不然還要處罰…我們來臺灣工作,為什麼把我們當成狗一樣…」,讓人汗顏臺灣人那麼自私殘酷,聘雇看護移工卻彷彿把她們當作禁臠或奴隸!片中移工團體為休假權在臺北街頭高呼「I want my days off」(我要休假)、在勞委會大門口集體丟「拖鞋」抗爭,要求移工休假權的立法「賣擱拖」(台語,意思是不要再拖延),也令人印象深刻。我們看到移工面對攝影機有力的表述自己,還能夠參與組織,透過社群的賦權表達主體的意志,為自己爭取權益,在過往的移工影片中較為少見。當然這其中TIWA扮演了關鍵的力量。
│由「他者」形塑「他者」的離散文化
TIWA不但協助由菲律賓和印尼移工分別自行運作的KaSapi和IPIT兩個移工組織,【註10】也陸續舉辦攝影、寫作、肢體、唱歌、拍紀錄片等移工工作坊,【註11】創造移工自主發聲的客觀條件。TIWA前理事長陳素香費時多年拍攝精彩豐富的紀錄片《T婆工廠》而聲名大噪,受邀參與國內外影展。該片記錄工廠惡性倒閉之後移工求助無門的處境,檢討政策法令缺失的同時,意外探觸移工在遷移環境中的女同志情誼。由於陳素香也非專業影像工作者,過去參加全景傳播基金會的紀錄片培訓才開始學習拍片,從事工運多年,她深切瞭解弱勢者自主發聲的重要性,因此建議TIWA以有限的人力和資源協助移工拍紀錄片,也鼓勵TIWA工作人員學習拍紀錄片。
在TIWA的網站首頁中我們即可看到好幾部「移工轟拍」的影片,是移工眼中的臺灣,移工眼中的自己。印尼移工Anie自拍面對鏡頭侃侃而談,原來是在對妹妹說話,因為妹妹即將來臺灣工作,她想拍一片DVD寄給妹妹告訴她臺北長什麼樣子,去哪裡逛街買東西。臺灣很繁榮,但是她一直努力工作,也會進修中文、英文,每個月不忘寄錢回家,希望妹妹也要牢記來臺灣的目的。菲律賓移工Boyet則是自拍《My Life》,希望臺灣人瞭解他的背景以及他在臺灣如何努力工作。在燠熱和充滿噪音的工廠裡,他不厭其煩自拍自己工作繁重的細節和噪音;下工後則是每天晚上透過電腦skype跟遠在菲律賓的家人說話、叮嚀孩子的功課。影片的形式技巧都很簡單,但訊息的傳達真誠而直接,我們終於看到移工自己用音像形塑自己的離散文化。
非主流的影音媒介往往比主流媒體更深入弱勢者的生活世界,移民/移工的影片幫助我們更瞭解社會中因為遷移而產生的「他者」文化,無形中拉近「我們」與「他們」的距離;觀察2000年前後到現在的移民/移工影片,也可發現移民/移工逐漸邁向「主體化」的軌跡。《外籍新娘在美濃》片中,東南亞移民女性參加「外籍新娘識字班」學習中文,希望能夠融入臺灣社會,卑微的願望就能滿足。後來在夏曉鵑等人的倡議協助之下,「外籍新娘識字班」成員經過艱辛的過程終於在2003年成立「南洋臺灣姊妹會」,【註12】是臺灣第一個新移民女性團體,也成為周平海導演拍攝《飄洋過海的家》的題材。曾經流淚唱著《日久他鄉是故鄉》的「外籍新娘」,如今能夠集合姐妹的力量,自主運作,上街抗爭,督促移民政策的缺失,並「提供各種管道和方法,讓主體能夠逐漸突破現實的限制,發光發熱,」【註13】誠屬不易。「南洋臺灣姊妹會」近年也跟TIWA一樣,由新移民姐妹自己拿起攝影機拍攝剪輯自己的故事,於2010年底推出《姐妹,賣冬瓜》的紀錄片,記錄四個外籍配偶來臺灣生活奮鬥的故事。「賣冬瓜」泰文音譯就是「不要怕」的意思,本片幸運有侯孝賢導演的指導,已經入選2011年女性影展,值得大家拭目以待。
│結語
臺灣自解嚴、政黨輪替之後,民主政治邁向新的里程碑,多元文化主義也成為某種建國意識型態(state-building ideology)及主流的價值。但臺灣社會許多人認知的多元文化主義並非無所不包地廣納各種文化,它往往只適用於「我們」臺灣住民,而不是「他們」移民/移工。其實多元文化主義對整合跨國移民/移工文化提供了一個有利的環境,因為是「整合」不是強迫「同化」,在多元文化主義大旗之下,移民/移工文化有可能可以保有它的殊異性而不被主流文化吞噬。從TIWA、南洋台灣姐妹會等組織的努力經營,到移民/移工影展的舉辦,加上網路社群的發達,移民/移工能夠自我表述,讓異民族文化在日常生活中再現,與臺灣社會民眾對話,似乎開展了一些空間和可能性。如成露茜引用弗雷勒(Paulo Freire)的話語所做的評論:「當弱勢族群能夠找到讓他們看到這個世界的話語,唯有如此他們對所處情境的理解才是真實的(authentic)。只有當移工文化是真實的,而非強勢族群所呈現的,多元文化主義才可能是解放人道主義(liberating humanism)。」【註14】
【註釋】
1.成露茜,〈移民/工發聲與媒體〉,夏曉鵑等主編,《跨界流離:全球化下的移民與移工》下冊,臺北:臺灣社會研究叢刊,2008,頁131-132。
2.參考夏曉鵑,〈新移民運動的形成:差異政治、主體話語社會性運動〉,收錄於夏曉鵑等主編,《跨界流離:全球化下的移民與移工》下冊,臺北:臺灣社會研究叢刊,2008,頁221。
3.Teun A. van Dijk, “Elite Discourse and Racism,” Approaches to Discourse, Poetics and Psychiatry, eds. Iris M. Zavala, Myriam Diaz-Diocaretz and Tuen A. van Dijk,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1987, pp. 81-122。引自成露茜,〈移民/工發聲與媒體〉,頁142。
4.Paulo Freire, Pedagogy of the Oppressed, New York: Seabury Press, 1970. 引自成露茜,〈移民/工發聲與媒體〉,頁142。
5.林杏鴻,〈影像作為勞工教育的利器─看高雄國際勞工影展舉辦的意識與省思〉,http://vitaroom.blogspot.com/2004/04/blog-post.html,參考日期:2011/8/28。
6.「南洋風.台灣味:外籍新移民女性紀錄片專題影展」主旨說明請參考:http://www.wmw.com.tw/news_detail.php?Inews_id=513,詳細活動及影片片單介紹請參考:http://www.wmw.com.tw/news_detail.php?Inews_id=22
7.「心歸屬.新移民/移工專題影展」主旨說明請參考:http://www.wmw.com.tw/news.php?It=103,影片單元及片單介紹請參考:http://www.wmw.com.tw/news_detail.php?Inews_id=536。
8.正式名稱為「教妳/拍紀錄片:用影像改變世界──婦女團體暨移民、移工影像教育培訓研習營」。培訓學員以參與NOG組織的社工、志工為主。
9.藍佩嘉,〈性別與跨國遷移〉,《性別社會與臺灣向度》,黃淑玲、游美惠主編,臺北市:巨流,2007,頁240。
10.移工在臺灣不能自組公會,嚴格的居留年限也使移工組織更加困難,但移工有相互協助、諮詢、組織的需求,於是TIWA於2003年協助菲律賓在臺移工成立「菲律賓勞工團結組織」(Kapulungan ng Samahang Pilipino,簡稱KaSaPi),以及「臺灣印尼外勞協會」(Taiwan Indonesian Migrant Workers’ Association,簡稱TIMWA)。TIMWA一度因為政府凍結印勞兩年而成員嚴重流失,TIWA後來於2008年重新協助印尼移工成立「印尼勞工在臺協會」(Ikatan Pekerja Indonesia Taiwan,簡稱IPIT)。KaSaPi與IPIT每年自行選舉幹部群、籌措財源、承租空間開會、舉辦學習活動,並動員參與移工遊行、抗爭行動。詳情請參閱TIWA國際勞工協會網站:http://www.tiwa.org.tw。
11.TIWA希望以各種方式呈現移工的處境讓本地人看見並與臺灣人交流,近幾年來陸續舉辦各種工作坊協助移工發聲。較著名的有「IPIT唱作班」(讓印尼移工們歌唱同樂,舒解工作壓力、並透過中文歌曲學習中文)、2007年移工攝影展(2008年集結移工攝影作品出版《凝視異鄉VOYAGE 15840移工攝影集》)、2009年移工轟拍影展、2010戲劇表演《畢業典禮Commencement Exercise》等,詳細資料請參閱TIWA國際勞工協會網站:http://www.tiwa.org.tw。
12.新移民女性從「依賴」到「自主」的過程充滿複雜坎坷的歷程,夏曉鵑的研究中曾詳述整個過程。參考夏曉鵑,〈新移民運動的形成:差異政治、主體話語社會性運動〉,收錄於夏曉鵑等主編,《跨界流離:全球化下的移民與移工》下冊,臺北:臺灣社會研究叢刊,2008,頁177-240。
13.南洋台灣姊妹會的組織成立宗旨,參考其網站:http://tasat blogspot.com/。
14.Paulo Freire, Pedagogy of the Oppressed, New York: Seabury Press., 1970. 引自成露茜,〈移民/工發聲與媒體〉,頁130。